看着看着,妙妙有些飘飘然:
原来我还是只颇有艺术细胞的小猫咪呢!
也就是在妙妙自满的时候,陷入某种回忆的段知影,喃喃念出了“温妙然”的名字。
惊得小猫私下寻找线索,却也只能勉强找到眼前这幅画, 或许与温妙然有点关系。
“你怎么对‘温妙然’的名字这么敏感?”捕捉了小猫的全程反应,段知影低头问。
“喵呜?”妙妙歪头看他。
很难不对温妙然这个名字在意吧!
你们几乎全家人都在心心念念这个名字呀!
“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交换名字的场景吗?”段知影突然又没头没脑问。
让妙妙险些怀疑自己突然听不懂人类的语言,小脑袋歪得更明显,嘴巴都呆滞张大。
我们、交换、名字?
我名字不是段书逸征得你同意后给我起的吗!何来交换一说!
见小猫表情困惑,段知影睫羽晃了晃,一些试探被眨眼间消化,溶于夕阳暖光之下。
妙妙只见,他微启唇缝,呼出热气,蒸汽在冬日形成密密的雾,将他的神色遮得朦胧难辨。
片刻,妙妙才听见段知影继续说:
“不告诉你。你自己想。”
妙妙:“???”
这人在干什么?
“是你的话,就罚你自己想起来。”段知影似乎在自言自语,说着小猫听不懂的话,“不是你的话,你知道也没有意义。”
是什么?
知道什么?
“不能告诉你太多,万一你真的不是,却因为听了太多故事学会模仿,让我产生错觉……”段知影笑了笑,眉眼却让妙妙觉得像在哭,“我会再死一次。”
再死一次。
四个字像钝针,重重袭击小猫的心脏。
妙妙在听段南寻描述那场对话时,听到其用“死”字,描述过段知影。
当时的妙妙胆战心惊。
仅仅因为第三方用这个字贴近段知影,妙妙都难以接受。
此时,亲耳听到段知影这么说,妙妙感受到的冲击只增不减。
它吓得直抖,慌乱地在段知影手中拱动,用脑袋和脸颊的毛讨好似的蹭他的手,好像在说:
你要什么小猫都会配合你。
小猫什么都给你。
不要死段知影。
不要死!
感应到小猫的恐惧,方才一句一句往外赶,犹如被魇住了的段知影猛然回神,赶忙双手将小猫捧到脸侧,与它相贴安抚:
“对不起,我说错话了。对不起。”
人有肌肤相贴的渴求,小猫也有。
被段知影细心安抚,妙妙终于冷静下来,一下一下舔着段知影的手指。
在寒冷冬日街头,一人一猫互相取暖。
画馆的馆主就是这时候出门来的,大概本来只是好奇谁在橱窗口站了这么久,走近才认出段知影,年轻女人一僵,面露惶恐又惊喜的神色:
“您是……段总?”
“你好。我们合作过?”
“暂时没有这样的机缘……”馆主笑道,“不过我早就听闻段总的大名。您是对这幅画感兴趣?”
“嗯。这幅画在售吗?”
“是我兴趣使然画的,不是售卖品。”
段知影抿唇。
馆主又说:“幸得段总赏识,我愿意将它赠予能欣赏它的人。”
“……”段知影轻笑,一些商人才可意会的暗示在眼神交流间完成,“那就感谢女士割爱。”
馆主将人迎进馆中,为段知影打包了画作,段知影主动讨要了对方的名片。
简单沟通几句后,段知影突然又问:
“这附近哪里能买到水彩?”
馆主说:“买的话要驱车十几公里。不过我这里有的是私用库存,段总不嫌弃,可以挑一套带走?”
这回,段知影主张支付市价,馆主也没推脱,照价收了。
段知影一手抱猫,一手拎着画和绘画材料,返回车上。
妙妙被放在副驾固定好的小盒子里,回头看后座的东西,好奇看向段知影。
注意到小猫视线,段知影一边启动车子,一边轻描淡写道:
“想画画了。”
想!画!画!了!
听到这四个字,妙妙险些要从盒子里蹦出来。
它兴奋极了,毕竟刚从段南寻那儿听说过段知影的往事,得知段知影的一部分几乎随温妙然的死亡一起消散,它本以为自己再也看不到段知影作画,或听到这个人说出“想”这种表达个人渴望的词!
就像不会相信一堆已经烧尽熄灭数年的炭火,忽然在冬雪之上,爆出碎光,重新燃烧出烈焰。
可现在,它听见了!
段知影说他想画画了!
“喵呜~喵呜~喵呜~”
小猫一般是不叫唤的,此时一声接一声绵延着,显然是情绪激动,不叫出声,小小的身体承受不住巨大的喜悦。
见它如此,段知影在红灯间隙揉了揉它的脑袋,莞尔:
“你怎么比我还兴奋。”
妙妙当然兴奋了。
梦想,可是很重要很重要的东西!
小猫的脑子里依稀出现些画面,闪烁的秉烛夜读的视野,因视角主人的困倦而耷拉下来的眼皮,画面频繁看不清。
它不知道画面的当事人是谁。
但它能感知到那个人的心情——
苦涩,又甘之如饴。
疲惫,却动力泉涌。
它所体会到的,是一个人对梦想极度重视的热情,那热情贯彻了其苦难的生命。
因此,当它得知段知影对梦想重燃兴趣,几乎等于看到随温妙然一起死去的那部分段知影,正在一点一点复活。
*
黎黛所租的院落,有专人打理。段知影带着妙妙到达时,由其引着选好房间,不待将随身行李拆包,他就先支起画架,调好色盘。
笔尖的貂毛沾了点雾蓝灰,悬于画纸上空,却只有笔尖的阴影投落,白纸尚未沾染真实的色彩。
“喵呜?”妙妙坐在桌边,盯着悬笔的段知影看。
它猜他有一点类似近乡情怯的感情,期年不近绘,时隔这么久,终于坐回画板前,真的要落笔,需要一些勇气和动力。
“他走后,有很长一段时间,我提笔只能想到他。所以后来,我不画了。”
段知影突然说着,低头将笔尖摁回色盘刚调出的灰格子上。
见状,小猫“呜嗯”吟一声,以为段知影又要放弃,有点难过。
然而下一秒,段知影提起沾满灰颜料的笔,将笔头砸在纸上,抹开。
恰到好处的力道,辅助笔头将色块抹成两个迭加的圆。
而后,段知影又在上方的中圆顶上两侧,补了两个小小的圆。
乍一看,一只小猫的轮廓初见端倪。
“现在,我很想画你。”
“喵呜!”
眼见段知影终于作画,甚至画的还是自己,妙妙喜上加喜,险些要从桌面蹦下去。
它开心得左右打转,好久才让兴奋散去,眼见段知影逐渐专注,便安静停下来欣赏,眼见那画纸由原本单调的色彩,逐渐变得斑斓。
色块一片又一片,一丝又一丝迭加,像一个人逐渐丰盈的心境。
妙妙又看向段知影,目睹了这些时日第一次从这个人脸上看到的表情——
入神时的段知影,没有平日那种行将就木的悲郁。
有的只是沉浸于某种灵感的全神贯注,无悲无喜,呈现一个全然的、完整的,他自己。
笔尖游走过纸面的沙沙声,像画笔的呼吸声,也像作画者的低语。
因这且静且噪的细语,妙妙忽然领悟:
以前段知影想画温妙然,现在段知影想画我?
什么时候,我在这个人心里,居然能跟温妙然相提并论了?
妙妙又后知后觉意识到,最近段知影与自己的言语交流,越来越多了。
一般人哪有跟宠物有问必答的?更何况还是平日就沉默寡言的段知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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