而这,也是天疏阁最大的优势和最大的软肋。
说优势,天疏阁已然是民心所向。
说软肋,九州各地权贵,无论京城地方,都不可能成为天疏阁的盟友。
纵观史书,即使是农民起义起家的底层造反者,只要想脚踏实地地壮大势力,就必然要挑选一些老牌势力接受他们的投诚,这样才能早日赢得战争,没人想打可以不打的仗。天疏阁却抱着不切实际的幻想,从原则上拒绝给老牌势力在新朝继续高人一等的保护,那就只能靠打,战线一拖久,什么都可能发生。
看清这一点的,不止是秦无霜,还有长公主李绮罗,鎏金黑城的最新动向就说明李绮罗同样明白借力打力、坐山观虎斗的道理。
如今局势两分,明樑帝朝廷和天疏阁必有一战。明樑帝是浑沌凶兽,朝廷世家腐败不得民心,种种夺利打压之举也已引起新贵反感,但大而不倒,得利者为保住利益倾力相搏绝不可小觑;天疏阁则过于进步,坚守原则不肯向权贵妥协,尽管此时是民心所向,但只要战争开打,民间情绪并不难挑拨。
不难看出,两方之间应当存在着大量摇摆势力,比如:不新不旧的中庸势力,不认同明樑帝朝廷但也无法认同天疏阁的旧势力,想在战后成为权贵的新贵……而且有可能,随着战争开打并深入,真正认识到战争残酷后,脱离两方的摇摆势力还会逐渐增多。
那么作为第三方,战争早期就该两不得罪,找借口偏安一隅,慢慢收编摇摆势力,等两方打得两败俱伤,再出来参与逐鹿。
今夜让姬氏儒门血流成河的造反就是秦无霜的好借口,元气大伤的儒门自然不能参与争斗,同时这也是打造秦氏儒门必须做的清洗准备,除旧才能迎新。而李绮罗的借口也不差,有天疏阁水镜卷轴的证明,长公主重伤需静养和抵制凶兽锁城造反都能自圆其说。
但在秦无霜看来,李绮罗和茉尔根已经走错了最关键的一步棋。
锁城避战本是最正确的选择,但她们错就错在过早地摆明立场与天疏阁做对。
即使她们是锁了城再秘密打击天疏阁,有心打探还是能得到消息,秦无霜都能得到线报,能与天疏阁联络的天疏阁主必然更早知情。
不论长公主与茉尔根及时针对明樑帝炮制的檄文有多么慷慨激昂,赢得了多少民心,只要她们锁城偷袭天疏阁的消息一经传出,得到的民心都会在瞬间崩塌。
政斗水平不过如此,即使她们从星归道长手里骗到了一座鎏金黑城,也根本不足为虑。
秦无霜自认是个冷血小毒物,倒也从不特意去厌恶好人,从不特意去厌恶坏人,只要不挡着路,他人好坏与她无关,但她忽然发觉她十分厌恶那些其实不算很好也不算坏、总在妥协却仿佛已为众生遭受了天大磨难的东西。
她再次想到线报里师姐与长公主在海角城把臂同游、言笑晏晏,又一次忍不住咬牙冷笑。
她并不在乎师姐结交新朋友,但既然师姐瞎了眼睛对那种不过如此的人青眼相待,她自然也就不得不冷笑。
弃她而去,换了个不如她的,何苦?
她秦无霜,至少在为自己下场争权的时候,不会高举为民的旗子。
不值一哂。
秦无霜深眸愈冷,握紧腰间悬剑。
此剑名为紫藤剑,是千年前某朝一位铸剑师炼化紫藤树妖打造的灵剑,说是灵剑并不准确,那位铸剑师并没有打造灵剑的能力,为打造出一柄灵剑,这位铸剑师不仅砍了紫藤树妖的树身炼剑,还将树妖神魂炼化困在剑中充作剑灵,竟就此残忍地炼出了一柄绝世杀器,严格意义上不能算是灵剑,嗜杀剑意却远胜无数灵剑,只能以开光剑鞘镇住,一出鞘就戾气十足。
这柄剑还是她从师姐手里抢下来的。某次她陪师姐去抄家,从儒门贪臣的私库搜出这柄剑,师姐那剑痴自然是见之心喜,拔剑一观却是万分不忍,即刻要找高修超度树妖神魂再把剑熔了,却被一见就喜欢上的秦无霜抢到了手中。
师姐本是不愿意,许诺愿为她另寻灵剑。
她却执意就要留这柄剑,只说她爱这紫色剑身。
她还记得自己当时撒娇装痴磨了许久。
师姐最终依然没有同意,但也没有把剑抢回去,只是叹气……
“主上。”
秦无霜转过身来,微挑眉头,梨涡莞尔:“来就来了,怎么还带礼?”
裳华年亦是倩然浅笑,随手将迟远道的头颅丢掷于地,轻巧一礼道:“这老狗多次待主上不敬,又老又蠢,再无用处,今夜早晚要杀了他,华年觉得,就不如先杀了他给主上助兴。”
第108章 儒门之变[二]
不断感受着高修威压,裳华年尽力维持表面上的言笑晏晏,内心却是惊疑不定。
她清楚记得,昨日密议接头时秦无霜仍是结丹后期修为,此刻,眼前人的修为竟己到了元婴后期!
就算秦无霜手上有独步天下的秘法,能悄无声息地安全度过雷劫,也绝不可能刚晋升元婴就一步走到元婴后期。就在这惊疑之际,她忽然想起传闻中明樑帝私藏的血珠子,难道秦无霜她竟目光短浅到亲身试药?!裳华年一思及此,险些喜上眉梢,慌忙收敛。
秦无霜听她说辞,同样不改笑意,似嗔似赞道:“你倒是乖觉。”
秦无霜心里是一片明镜。
迟远道确实又老又蠢,留着也没什么用,但裳华年杀他的目的却未必如她说的那样堂皇。
裳华年身为女子,能爬到儒门十贤的地位,自然不是一般人物。
她本是吴地清流之女,颇具才名,因拒婚得罪了某江南世家,不忍父亲被世家打压刁难,她主动入庵带发修行,说是修行,其实是在灵山名庵中租了个院子隐居躲风声,然而入庵没多久,就遭遇“山贼”劫庵放火。
巧的是,那日星归道长扯了两个好友在附近山里寻觅铜材,这三人可是儒佛道三教的泰山北斗,救人自然不在话下,还因着儒门之主的面子,江南府尹闻讯亲自赶来将这群假扮山贼的私兵抓了回去,一口保证严加审问。
裳华年早慕儒门,听说过姬肃卿礼遇姒晴将军的事迹,眼下又多了救命救父之恩,立刻跪地三拜自请入门,姬肃卿以七问考验,裳华年皆对答如流,自此加入儒门。后来裳华年屡次入世立下贤名,这段往事也曾被传为佳话。
但这个人的能耐,绝不只在才字上,她手腕和野心都不差,也肯玩盘外招,秦无霜虽不认为她是能同路的人,却也认同她的能耐,只是这个人,在秦无霜看来,有一点可惜。
裳华年嫁的是同为儒门十贤、出身五大家的萧游子,平日里夫唱妇随、鹣鲽情深,称得上是儒门里的夫妻典范。而另一位儒门十贤、也出身五大家的聂舞阳,这几年也与她颇有些关系。
萧游子是萧家嫡系弃子,倒不是他不聪明,奈何生得太晚。萧游子是当年萧家家主萧老太爷的老来子,上面七个兄长各个都是人中龙凤,他的名字就寄托了萧老太爷的一片苦心,萧游子也不负爹望,早早认识到萧家比他聪明有手腕的不少,但比他修真天赋高的几乎没有,少年时就涕零跪辞父母曰不忍手足相争,主动跑到了儒门,另辟蹊径。
萧游子此人,秦无霜无可无不可,这人太过不上不下,甘愿自得其乐却多了两分聪明,甘愿顺势而为又少了一分野心。
而聂舞阳就很不同,同为五大家出身,萧游子虽是弃子却也是备受家主宠溺的老来子,聂舞阳则是聂家不愿正名的婢生子。聂家家主刚出孝期就睡了亡父房里的婢女,当时聂家主母还是夏侯家的嫡长女,这种丑闻自然是要严防死守,聂舞阳侥幸出生,母子在聂家的境遇却可想而知,聂家时刻准备撇清关系,虽默许他姓聂,名字却是不识字的母亲跟着戏文取的。
若说聂舞阳只比萧游子聪明一分,那他的野心就比萧游子多了十分,若说萧游子是头长得像鹤的鹅,聂舞阳就是一条地道的阴沟毒蛇,他的生母就是他向主母投诚时亲手杀的。
这桩陈年旧事,他如今是万不肯认,某些地区的宗族却因此对他十分推崇,不仅称赞他杀生母是孝顺主母、维护纲常的大义大孝,敲锣打鼓年年给他送二十四孝精美刺绣。秦无霜还记得有年轮到二十四孝之[尝粪忧心],那幅绣得栩栩如生的[尝粪忧心]图被一群故老庸男毕恭毕敬地披到他身上,即使聂舞阳这种人精也难免当场面如猪肝,不枉秦无霜特意拉着姒晴去瞧热闹,回头趴小院里笑了好久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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