燕珩神色平静,仿佛转眼便忘了刚才那一岔儿。他唤符定进宫,反问人:“若是寡人叫你打赵国,要用多久?”
符定道:“若是……和秦军一起,左右相望。至多明年盛夏,便可尘埃落定。”
燕珩拨着指尖,慢腾腾地叹气:“太慢了。给你三个月的时间,明年四月。寡人想看见,战事平定。”
燕珩分明最是有耐心的,他向来不在战事上着急,不知为何,这回却转变了态度,那要战的意思坚决……
符定先是有瞬间的惊讶,而后,才拱手坚定道:“王上放心。臣必竭尽全力,为您谋此战事。赵国入我大燕囊中,绝不过半载!”
“甚好。”燕珩漫不经心地抛出那道虎符去,丢在他脚边,叮当一声,那两块都摔开了……
帝王道:“速战速决,也叫他们见识见识,燕军的厉害。不过,灭赵之战中,不要跟秦军正面起冲突,待一切平定,守住阵线,威慑即可。”
符定小心翼翼地抬头,对上燕珩睨视的眼神:“嗯?”
“王上,咱们……不乘胜追击吗?毕竟,以秦军之力,难以兼顾四海,若咱们打下去……”
“哼。”燕珩冷笑,仿佛是轻嘲一般,他道:“你那小儿在秦军做大将,难不成,寡人叫你父子上阵厮杀?你若不爽,便小打小闹,教训两下——叫他吃吃苦,也就得了。”
符定这才觉察那位苦心,忙感激道:“臣——谢过王上!王上仁慈,大恩在上。”
燕珩没理他,冷哼了一声,起身转过幕帘后面去了。
符定战战兢兢地捡起地上的虎符来,并将另一块轻轻放回帝王桌案上,方才退下。
三日后,燕军出征,奔赴边境。
……
秦诏回秦营的时候,把大家都吓傻了。
不知怎么回事,他们威风的王上怎么破头烂腚,衣衫褴褛的就赶回来了?瞧这副样子,风尘仆仆,浑身脏污也就算了,怎么脖子上还糊了一层血痕。
那伤疤刚刚长好几分。
姬如晦慌忙接他下马:“王上,您这是怎么了?叫您去搬救兵,怎么瞧着,反倒比之前更不如了。”
秦诏叹了口气,神色沉重:“嗨……差点抹脖子!都是你出的馊主意,不止救兵没搬到,父王还想将我扣下,我以死相逼,方才逃回来的。”
“啊?——”
就这等狼狈丢人的糗事,恐怕江怀壁听了,都要笑话人。秦诏连他还不如。他以死相逼还换了一万精兵呢!秦诏以死相逼,就换来个“差点死了”……
秦诏无奈,却仍美滋滋地想着燕珩。他总觉得,燕珩是因为实在爱他、想他、心疼他,才那样的。
秦营中,他们几人见此计无用,便凑在营帐中商量别的主意,待定下作战策略,方才放秦诏回去休息。
秦诏这才有时间将自个儿洗干净,靠在榻上安心歇息了一晌。
晚间,秦婋去给人送膳食,问了句:“王上何以这样狼狈?”
秦诏睁开眼,浑身疼得直嘶气,脖子上也包扎好,裹了厚厚一层。他坐到膳案前,睨着她笑道:“娘子聪慧过人,本王请教你一个问题,可好?”
秦婋道:“王上但说无妨。”
秦诏仿佛打趣儿似的,问:“为何娘子的美人计那样管用?”
秦婋先是一愣,而后才笑道:“这话蹊跷。我可是什么计都没有用,全凭真心。王上说的……是哪一位不吃这套?您也不想想,那天真的傻子,跟天子之间,还差着三个字儿呢!”
说罢,她笑了笑,转身出去了。
秦诏慢腾腾地咬住筷子,后知后觉地拼出来那三个字:天(真的傻)子。
他嗤嗤地笑出声来,骂得好巧妙!
他深以为然,觉得也对,是因这江怀壁——真的傻。
奈何,秦诏光想着人家傻了,竟没听出来秦婋话里有话。她是说,跟燕珩比起来,他的手段,才是“真的傻”,帝王权柄岂会为恩宠而转移?
接下来,秦诏休整几日,便要唤符慎出兵再次开打。
正节骨眼上,忽然自边境传来一个好消息。
斥候惊喜地来报:“回王上、回将军,好消息,是燕军出征了!传燕王有令,为平定此患,已经派遣十万精兵,直逼赵国边境。”
多少?十万精兵?
符慎和姬如晦相视一笑,赞叹地点了点头。
而后,大家齐齐地看向秦诏:“果不愧是王上,您这招苦肉计,实在有用!竟能叫燕王这么大的阵仗相助!以燕军之力,十万精兵,打两个赵国都没问题!”
哪知道,秦诏听了,却没什么欣喜神色,只怔怔道:“这么多吗……”
姬如晦道:“瞧把咱们王上高兴的!”
秦诏有苦说不出,那一脸酱色哪像是高兴,分明是担忧和害怕。
看着架势,他父王这是要派人来捉他啊!打完赵国,下一个,岂不是就要寻他的麻烦了?因而,他左右看顾了一眼,道:“别的先不说,诸位万万不可与燕军起冲突。”
那斥候兵还想再说,“领兵的,还是——”
秦诏猛喝:“住口。”说着,他一把将人拖到一边儿去,压低声音,猜道:“领兵出征的,可是符定大人?”
斥候兵惶恐地点头:“正是。王上,可是有什么问题?”
“当然有问题。敌军大将与咱们大将乃是父子,岂不影响将军作战,传令下去,上下缄默,绝不能透露此事,只说是个不知名的将军便是。”
斥候兵忙应是,转身出去了。
符慎还纳闷呢,他笑问道:“王上,哪里的隐秘消息,竟连臣这个主将都不能知道?神秘兮兮的。”
秦诏拍他的肩膀:“好兄弟,万不能这样说。本王待你心连心,你我岂不是天下第一的亲兄弟!本王哪里有什么好瞒着你的——若是你不知道,本王定也不知道,万不可冤枉人。”
听见这话,姬如晦顿时警惕起来:坏了,他们王上,定是又做出什么对不住符将军的事来了。所谓无事不登三宝殿,秦王“口蜜腹剑”之时,最是危险。
符慎还不知觉,笑呵呵道:“瞧王上您说的,那是自然了!咱们君臣兄弟二人,自然心连心。臣岂敢冤枉您一分?”
姬如晦嘶气儿:……
秦诏警告地瞪了他一眼,而后,又冲符慎笑着点头:“就是说嘛,你这样真心实意,照着本王的肝胆,那本王就放心了。”
没多久,符慎出战,伙同燕军,将赵洄打得屁滚尿流。
秦诏旁敲侧击,问他战事如何?
符慎道:“一切都好,就是有一件事,臣觉得甚是奇怪!”
“哪件事?”
符慎望着秦诏,困惑:“燕军出征的将军,作战风格和套路,怎么和我爹差不多?”
秦诏:完啦。
见他不语,符慎继续道:“听斥候来报,是个不知名的将军,连名字都寻不到。可是……臣总觉得,此人战术高明、手段老辣,并不像是名不见经传的俗人。而且,臣仔细地想了想,我爹也没什么关门弟子,唯有臣得他真传……”
秦诏:那更完啦。
停顿片刻,符慎问:“王上,您有没有觉得奇怪?”
秦诏睁着眼说瞎话,装傻道:“哎哟,我说将军,这有什么奇怪的?兴许是对方曾经分析过司马的战术和作战指挥作风,勤学苦练,才模仿得其一二。你不要想那样多,待这一仗胜了,咱们有机会去面见燕王,岂不是就能知道了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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