只剩下不多玉米杆子还没割完,几人商量了下,干脆先把割好的杆子上的玉米掰下来,装进筐子,余下的只等吃过了午饭再说。
田地里,干农活儿的人逐渐多了起来。
都是赶着时间,收了这一季的菜,翻一翻土,晒几天日头养一养地,就该把耐寒的冬菜种上了。
隔着几道田垄,正有汉子拉着黄牛在地里翻土,日光疏散,落在老牛厚实的脊背上。
顾昀川将玉米掰下来,砰咚一声扔进筐子里,长风拂过,吹得衣摆轻轻翻动,他望着那老牛,好半晌,缓缓开了口:“阿娘,我有些事儿……想同您说。”
第36章 颇有些侠气
闻声, 赵春梅停下了手上的活计,她看向顾昀川,等着他后面的话。
手臂压在屈起的右腿上, 顾昀川唇线拉得平直, 他沉默惯了, 向少将心里话同人说,就算是亲近的娘亲,也有些难以启齿。
家里人谁也没催, 只安静地等他开口。
蓦地,沈柳微微倾身, 将他垂落在身侧的手握紧了。
那只手有些冰凉, 顾昀川回握住, 他深吸一气,垂眸缓声道:“济贤书铺的掌柜周儒芳,前些时日给我介绍了一份教书的差事, 我考虑了良久,打算去试试。”
话音落地,好半晌都没有人言语, 只有长风吹过田垄,老牛哞哞的低鸣。
赵春梅偏过头,忍不住吸了吸鼻子,边上的顾知禧忙看过去, 伸手拉拉她的手,轻声地唤:“阿娘……”
“娘没事。”赵春梅的唇角有些微的抖, “娘是高兴的。”
她看向顾昀川, 又看看沈柳,小哥儿面色如常, 笑容恬淡,想必是早都知道了。
她跟着笑起来,俩孩子过得这般好,她也就放心了。
顾昀川腿伤之后,除了不得不去的书铺,已经很少出门,她知道他过得难,原本意气风发的汉子,跛足之后,就是黄口小儿瞧见了,也要笑上几句。
他一日比一日消沉,话都很少讲。
后来沈柳进门,这孩子乖巧又贴心。
赵春梅瞧得出来,她儿欢喜这小哥儿,嘴上虽然不说,可脸上笑意多了,也愿意出门走动了,到现下,竟是肯去教书了。
她打心底里高兴:“这是好事儿,娘觉得好。”
顾知禧也跟着点头:“阿哥,你去教书嘛,家里有我们在,不消你担心。”
顾昀川未言语,长风吹得衣摆翻动。
周儒芳想他教书这事已有几月余,他迟迟没有应下,是因着心里仍有顾虑。
他与这位周二爷虽有些交情,可到底不见深。
请他教书,也不过是看中了他案首的名头,想以此广纳生员。
在商言商,顾昀川不觉得有何错处,少谈些人情世故,他倒自在,可现实境况又不得不与家里人说说清——
一来教书先生工钱不多,他忙起来怕是没有时间再写稿赚濡润了,二来他腿疾,来回一趟不多方便,家里大小事,再难周全。
赵春梅道:“娘和宝妹在做绣活儿,小柳也在卖鸡蛋,咱家银子够使,你不要操心这些。”
顾知禧跟着附和:“阿哥,你做啥想这么多,只管安心教好书,家里有我们担着。牛车的银子也攒出来了,你拿去用就是。”
“路上的事我考虑过了,想先跟着粮铺的车来回,牛车等稳定下来再说。”顾昀川抿了下唇,艰涩道,“或许不多适应,教不好……还得回来。”
“那就回来嘛。”顾知禧歪头瞧他,“家里总归有你一口饭吃,你不慌。”
顾昀川看着顾知禧一本正经的小脸,他迟迟没有应下这份差事,就是担心自己腿伤,适应不来,出尔反尔又丢了书铺的活计,可听小姑娘云淡风轻的话,却又让他浮躁的心踏实了下来。
是啊,不行就回家,家里总归有他一口饭吃。
他垂眸笑起来:“我也不多会赶车,到时候还得费些工夫学,宝妹教我。”
顾知禧皱起小眉头:“阿哥你这说的啥话,谁叫你赶车啊,自然是我和哥夫送你,你只管坐在车里就是。”
沈柳跟着点头:“左右我俩都没事做,接送你也打发时间,到时候车里给你铺得暖乎乎的,你散了学也好舒服回来。”
顾昀川喉结滑滚:“又得麻烦你们……”
“一家人不说这些。”顾知禧笑起来,“阿哥要去做先生了,我好欢喜!”
正有山风吹来,越过山丘、田垄,将伏倒在地的玉米杆子吹得哗啦啦作响,沈柳看向顾昀川,轻轻开口:“我也欢喜。”
时辰不早,快到晌午了,离田间近的人家已经生起炊烟。顾知禧急起来:“咱收拾收拾回家了,该吃晌午饭了。”
靠在一处的俩人齐齐应了一声,沈柳扶人起来,帮顾昀川拍干净衣摆上的灰:“咱回家了。”
掰下来的玉米棒子把竹筐装得满满当当,筐眼外露出须子,玉米杆子堆在一起,用麻绳捆扎紧实。
几人合力将筐子扛上肩,打算先背一些回家,剩下的午后再来收,东西放在地里没人会拿,不用担心丢。
远天层云散尽,日头全都露了出来,红彤彤一轮挂在天正中。
本来还有寒意的田间,也跟着暖和了起来,山风温凉,松涛鸣响。
一行人缓缓往家里走,正午的日头,拉扯出几道短短的影子。
顾昀川背上的筐子最大,玉米装得最多,他腿脚不方便,可拄着杖子走得还算稳当,沈柳跟在他身后,时不时扶一把筐子,心里才踏实。
累了小半天了,午后还得接着干活儿,没啥精力再琢磨着烧一顿好菜,晌午饭便吃得简单。
晨时馒头做得多,还余下半屉,蒸一蒸吃正好,沈柳瞧了眼菜筐子,里头还有吉婶送过来的大白菜,配上辣子醋溜,爽口开胃。
家里养鸡后,蛋是管够的,今儿个费体力得补补,沈柳又拿出两颗蛋,打算切几个番柿子做一盆蛋花汤,就着白馒头吃很是滋味,暖和又舒服。
沈柳在灶房忙活,他想让家里人多歇歇,就没叫人帮忙。
洗菜的水声哗啦啦的响,不多会儿,顾知禧抱着柴火走了进来,在墙边码放齐整后,拉了张小板凳到灶台边,正准备生火。
沈柳看着她:“宝妹你歇歇嘛,好累了。”
“可是你也累呀。”火折子擦出火星,嗡的一声响,灶膛里窜起火苗,“我把馒头蒸上了,这个蛋要打吗?”
“要,谢谢宝妹。”
顾知禧笑起来,又学着沈柳的语气开了口:“也谢谢哥夫。”
俩小孩儿相视一眼,都忍不住笑出声来,咯咯咯小鸡崽似的。
后院儿里,赵春梅和顾昀川将筐子里的玉米倒了出来,铺满一地。
玉米剥开皮晒才干得快,等到把地里余下的都收回来,就把架子搭上,将还湿润的玉米皮剥开,不用扯掉,直接系到木杆子上,玉米就倒立着垂挂而下了,等晒过小半月的日头,黄澄澄的很是好看。
灶房那头,炒菜声噌噌地响,烟囱里白烟袅袅,香味顺着风飘了出来。
不多时,饭菜做好了,馒头凉得快,顾知禧在瓷盘上扣了个海碗保温,她进堂屋没瞧见人,出来时站在屋门口喊人:“阿娘、阿哥吃饭了!”
“听见了。”顾昀川朗声应下,他将空了的筐子叠着摞好、背上肩,打算扛到前院去,“阿娘吃饭了。”
赵春梅点了点头,将玉米棒子铺铺平,跟上了步子。
一家子围坐在一桌,热汤暖肚子、醋溜白菜爽口、白面馒头宣软。本是最寻常的家常小菜,家人互相盛汤夹菜,也吃得津津有味。
日子如流水,却过得很有盼头。
吃过饭,歇了不多会儿,几人就背上筐子出了门。
日头晒过了一个晌午,地里都暖和了不少,只是山风大,有些刮脸。
还是按照晨时的分工做活儿,等到玉米杆子都割完,沈柳拖到了顾昀川边上,跟着一块儿掰玉米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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